我读《诗经·邶风·式微》

  《邶风》里有两首让洒家倾慕不已,一首是《击鼓》,其中两句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;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早已成千古绝唱。

邶风·式微

邶风·式微

  记得在井博工作时曾接待过一位书法家,临别时被问到赠我的墨宝上题写啥时,第一反应是《邶风•击鼓》篇中的两句,虽然朴拙却铿锵有力,掷地有声。如今这幅字还张挂在卧室,哈哈,如此看来洒家在小年轻时对山盟海誓还是有憧憬的。

书法家一鸣

书法家一鸣

死生契阔

死生契阔

  周武王灭商后,为了安置殷商遗民,将商王畿之地分为邶、鄘、卫三地,封商纣王子武庚于殷地以祀殷后(继绝世),称为邶国。而夫子考证“夏尚忠、殷尚质、周尚文”,那时殷商的子民还没进化出发达的智谋,或者说发达的智谋未曾应用于人际关系上,民风古朴、纯净,一如高山上的一湾湖水,自然而又清冽,望不尽的温柔与包涵。

另一篇则是重点铺展的《诗经•邶风•式微》:
式微,式微!胡不归?
微君,之故,胡为乎中露!
式微,式微!胡不归?
微君之躬,胡为乎泥中!

  洒家读过许多版本的注释,大多把它理解为“小公务员的不幸”和“戍边战士的艰辛”,为了那点可怜的薪水那点破差事起早摸黑,牢骚满腹。倘若换种思维,把“归”字解释为“归隐”,整篇的意境顿时隽永了许多。

  既然说到了归隐,就不得不先提及“逸民”了,论语第二十则《尧曰》中的一句:兴灭国,继绝世,举逸民,天下之民归心焉。洒家认为是先秦时代历史文化的重心,也是先秦政治精神的总纲——给前朝的王贵和遗民分封地盘和爵禄,让他们不至于太失落;再把因动乱而归隐山林的前朝社会精英也就是“逸民”请出来提拔到高位,让他们继续施展才华和抱负。这样,旧王朝的不安定因素安顿了下来,新建立的政权得以稳固,天下也就归心了。

  确实,每到兵荒马乱政权未完成更迭的时代,总有许许多多的逸民,他们怀抱济世之才却与草木同朽。高卧隆中的孔明就是逸民的典型,他们并非不愿入世不愿建功立业,只是时局纷乱,轻率出山非但于时局无补反而会遭致杀身之祸,于是乎便邦无道则隐,便独善其身。“草堂春睡足,窗外日迟迟”是何等的悠哉游哉,要不是后来被刘备相中,恐怕也只能作为一只闲云野鹤终老泉下吧。

猿鹤为伴

猿鹤为伴

  本篇中,在礼乐崩、纲常乱、道式微时,作者为什么没有归隐山林与猿鹤为伴,原来是“君”之故——要不是你啊,我早就拍拍屁股走人了。这里的“君”可以是君王,也可以是布衣,是作者牵挂的人。原来,你没能活出你自己,没能活出灵性,你没能走向明净高远,是因为有这样那样的牵挂啊!是亲情五伦?是社会责任?是纲常?还是世俗眼光…?终归有一丝牵挂让人不能奋飞,正所谓“无情何必生斯世,有情终须累此生”。

  忽然联想到后世范仲淹的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,联想到“欲远逝以自疏”却无法割舍楚国和怀王的屈原;联想到明知不可为却驾着牛车颠沛流离的孔老夫子,联想到中国士人可爱的担当意识家国情怀。他们敏感而超前,忧常人之所未忧:为什么政权会兴衰更迭?为什么人类历史不能保持安稳长久?为什么不同阶层间没能和谐共处?为什么要以暴易暴?为什么人的弱点会如此的顽固……,这些终极的社会问题和人性问题影响着一代代士人,也成就着一代代士人。

  人生在世,总有这样那样的牵绊,人也因为这些牵绊而活着,进取着,如同钟摆和风筝,牵绊只是作为挣脱的动力,有牵绊才会想挣脱,人只会在挣脱的过程中不断成长,挣脱后反而没了寄托,变成了奄忽的飙尘。

  果真有那么一天,当喧闹的人生搏斗慢慢沉淀了下来,沉重的社会责任已经溶解为日常的生活情态,我想,牵绊着你的绳索已经似有若无。那时生活平淡了,炊烟起了,芦苇白了,夕阳斜了,平淡的日子也就慢慢有了滋味,现了境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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